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坚持,我们与你同在——小岳工伤案件评析

作者:韩世春 来源:本站原创 2010/8/2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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多发肋骨骨折、肺挫伤、锁骨骨折、耻骨上下支骨折、肾挫伤、腹膜血肿、血胸、右股骨干骨折、右髋骨骨折、胰尾损伤、胸腔积液、腰椎爆裂骨折、不全性脊髓损伤、腰椎横突骨折……

 

数着医院开出的诊断证明书上列明的受伤情况,我不禁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,那是一种来自人性本能的震撼。我无法想象事发当时是怎样一种惨烈的景象,那一刻永远定格在脑海之中:一排铁的货架、一堆电线货物,散落一地,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小伙子,被这些铁家伙重重地压在地下,动弹不得,地面上流着一滩血。

 

小岳,一个来自河北永年县、不满二十岁的小伙子,在刚刚出来打工不久,就碰上了这样一件惨烈的事情,几乎断送了自己年轻的生命,可以说他是从死神手里抢回了一条命,为此,他付出的代价,可能是以后几十年的漫漫岁月中,自己将不能直立行走,一辈子在轮椅上度过。究竟何为幸、何为不幸,我无法评判。

 

二零零七年的四月,小岳在堂姐的介绍下,到堂姐朋友的单位上班,这是一家生产金属电线管的企业,虽然规模不大,但效益还算可以。小岳在公司主要是跟车送货,相当于搬运工,另外还要干一些领导临时指派的杂活儿。二零零七年的九月二十日,小岳和公司的赵经理,还有开车的司机小张开车送货,接着去其它地方拉货送到公司在大兴的库房。下午四点左右,小岳和库房的几个人整理货架上的货物,这些货物太重,已经将货架压得倾斜了,货架的支腿已经深深地陷入水泥地板之中,随时都有倒塌的可能。正在几个人撬动货架的时候,突然听见库房经理惊呼了一声“快跑”,小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,就抬头看了一眼,突然发现货架正在倒塌,朝着自己扑过来,这时候想逃已经来不及了,瘦弱的身体被重重的货架死死地压在下面。当七八个壮汉把小岳救出来的时候,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六分钟。这时的小岳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反应,时刻处于死亡的边缘,同事将他送往大兴医院抢救时,医生看到其伤势非常严重,在给头部做了简单的缝合手术后就直接送往积水潭医院抢救。于是,才有了本文一开头所列的那一处处的伤情,让人触目惊心,无不为这个小伙子暗捏一把汗。

 

如此严重的伤情,医疗费是一个非常大的负担,仅在积水潭医院治疗的几个月里,医药费已经用去了十多万元,起初,单位怕出人命,就支付的医疗费,在看到小岳生命抢救过来后,单位就不再支付费用,因为这是一个无底洞,不知道还需要多少钱才能够填满。在伤势稳定后,单位匆匆办理了转院手续,转到了康复医院,但是不再支付费用。

 

小岳的家是河北的农村,全家的收入全靠着一亩多的菜地,每年的收入才几千元,从小岳出事之后,家里仅有的积蓄迅速被掏空了,能借的亲朋好友也都借遍了,现在每个月的康复费用就要好几千块钱,家里已经无法支撑这样的开销,下一步就准备卖家里的几间瓦房了,可是农村的房子有谁会买,又能值几个钱。这个时候才深切感受到:钱不是万能的,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。万般无奈之下,小岳的家人在别人的指导下向劳动部门申请工伤认定,结果还算顺利,接下来就是鉴定伤残等级。二零零八年七月十四日,在事发近十个月的时候,劳动能力鉴定委员会对小岳的伤情做出了鉴定,确定为二级伤残、大部分护理依赖。

 

事情顺理成章地向下发展,在确认了伤残等级后,小岳的家人辗转找到了我们,向我们痛陈了事情发生的经过,以及单位在处理小岳工伤问题上的冷漠,义愤之情溢于言表,请求我们提供法律援助。在向我们寻求法律援助之前,小岳的家人已经在劳动部门工作人员的指导下,向劳动仲裁委员会申请了劳动仲裁。当小岳的家人向我们申请法律援助时,距离开庭的时间仅仅只剩一天了。如果按照正常的审批程序,一个法律援助案件从申请到审批,至少需要三天的时间,但是考虑到小岳的实际情况,我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批准了其法律援助申请。这个时候,留给我们的时间,仅仅只有一天,在这一天,我们需要了解案件的所有情况,并且要重新准备所有的法律文书,仓促之情可见一斑,但是,为了确保小岳的合法权益不受损失,再忙再累,我们也觉得值。

 

二零零八年八月十二日,是小岳的案子开庭的日子,在从市区赶往郊区房山的公交车上,我一直在担心一个问题,而且随着目的地的临近,这种担心越来越强烈,它让我焦虑,我不知道一旦这种担心变成现实,这个饱受痛苦折磨的家庭会是什么反应,会做出一些什么过激的举动。时钟指向了下午两点三十分,按通知上的规定,这是开庭的时间,可是我们没有见到单位的人,随后我们看到仲裁员拿了一张纸出来递给我们,对我们说“单位提出行政复议了,你们的案子我们不能继续审,现在只能先中止,等工伤认定结论确定后再开庭”。担心还是变成了事实,没有办法,我们只能被动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。

 

经历过工伤维权的人都知道,单位在这个时候提出行政复议,完全是在拖延时间,形式上是行使正当的诉讼权利,实质上是恶意滥用自己的权利,给他人的正当维权制造障碍,以达到迫使工伤职工接受其不公平赔偿协议的目的。一轮又一轮的法律程序,对法律专业人士来说,都不堪重负,更不用说对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,它拖垮的不仅仅是一个家庭的经济,更是拖垮了一家人脆弱的神经。当受害人对无尽的等待感到绝望时,这时的单位就跳出来,以救世主的姿态站出来,主动要求以支付一定赔偿款的方式了结纠纷,双方不再就此启动法律程序。这一做法,对许多人非常奏效,但同时,它也是为社会的稳定埋下了一个炸药包,一旦产生不可扑灭的火花,炸药包就会被点燃,结果注定将是一场悲剧。

 

在回城的路上,小岳的家人对单位的做法非常愤慨,甚至要采取极端的手段找单位理论。家人的这种心情,我非常理解,小岳在医院里急需钱治病,而单位在这个家庭陷入绝境的时候,仍然采取拖延的方式,人为地阻碍其工伤待遇的落实。虽然单位的行为在法律上是无可挑剔的,但是在人伦、情理上却应当备受指责。单位采取这种方式的目的,无非有两种,一是利用程序拖延时间,同时在程序处理期间转移财产,二是以此耗尽小岳家人的耐心,在他们几乎要放弃的时候,再提出明显不公平的协议,迫使其家人接受自己的所有安排。我把单位这一做法的背后目的向小岳的家人说明了,并请他们保持克制,一定要坚信通过正当的法律途径他们可以获得公道,同时,也提醒他们,在此期间要密切注意单位的动向,在可能的情况下,要先向人民法院申请财产保全,查封、冻结单位的财产,不致使自己的待遇成为一张空头支票。在要下车的时候,我提出来去小岳所在的医院去探望一下,了解一下他现在的情况。从内心来说,我既同情也佩服这个不满二十岁的小伙子,在困难的关头自己没有倒下,没有放弃。

 

在医院的门口,我们碰到了小岳的母亲,一个瘦小黝黑的农村妇女,当小岳的哥哥把我介绍给她的时候,眼泪从她的眼中夺眶而出,但她没有哭出声来,而是用手揩去了眼角的泪水,就将我领进了一个大的病房,里面住着近十个病人,因为这里的床位费要便宜一点。为了节约每一分钱给儿子看病,小岳的母亲舍不得像其他陪护人员一样去住床位,每天只能在儿子床前的水泥地上凑合着睡,因为睡地上是免费的。小岳坐在轮椅上,没有多少的话语,显得非常地沉默,我想任何一个人都能明白他此时的心理。小岳现在的恢复情况比我想象中的要好,据家人介绍,现在经过康复治疗,腿部已经有了一点知觉,但是令人担忧的是,他另一条的肌肉已经出现萎缩症状,而且内脏受伤严重,将来会发展成什么样子还不得而知。

 

小岳和小岳的母亲也知道那天是开庭的日子,看到我们回来,就问我们关于开庭的一些问题,在得知单位已经申请行政复议,自己现在拿不到钱治病的情况下,小岳的母亲再也控制不住自己,流着泪向我哭诉单位的种种不是,甚至做好了和单位老板同归于尽的心理准备,我们知道再多的解释也不能平息她心中的怒火,可是在目前的情况下,我们找不到更好的办法。

从单位的表现看,我能够预计,小岳的案子可能会经历工伤的所有程序,这样保守计算下来,所需要的时间将近四年的时间。我不敢去想象四年后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形。在我们代理和接触的法律援助案件中,有过太多赢了官司输了钱的现实,我不希望看到这一情况在小岳的身上上演,那对一个刚刚开始青春年华的年青人来说,太过残酷。人生路刚刚展开,还没来得及振翅飞翔,翅膀却已折断。

 

按照现在的趋势进行下去,小岳的案子将会一再拖延下去,虽然时间会很长,但我们会坚持下去,因为我们相信世间自有公道,我们将坚持到底。我们想对小岳说的是:你的痛苦我们感同身受,你不是一个人默默地承受这一切,我们和你在一起,我们相信,风雨过后将是绚丽的彩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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