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难以说出的诀别——郭海良探访手记

作者:陈淑静 来源:本站原创 2012/4/1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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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者按:

 

郭海良,1965年生人,河北省承德市围场县人,因家庭贫困外出打工,2006年10月开始下煤矿从事一线开采工作。因作业环境差,安全防护措施不到位,郭海良在工作时吸入过量的煤尘,患上了非常严重的尘肺病。在义联的帮助下,郭海良和其他工友得到了职业病诊断的机会,并被劳动部门认定为工伤。经过鉴定,郭海良为三期尘肺并伴有中度肺功能损害,属于工伤二级伤残。经过有关部门的核定,郭海良在2010年底一次性领取了十七万余元的工伤赔偿,然而根本无法满足巨额的医疗支出,不到四个月的时间,十七万全部花完,无奈之下的郭海良再次找到了义联,迫切希望通过律师的帮助撤销不合理的一次性赔偿协议,解决救命钱问题。

 

义联得知郭海良的近况,深感事态的严重,应该还有很多郭海良们正在经历生死考验。于是,义联决定立即对郭海良进行探访,便有了呈现在大家眼前的探访手记。

 

初见郭海良

 

2011年3月23日,作为义联的一份子,我跟随黄乐平主任一行12人驱车400多公里来到河北承德围场县郭家湾乡榆树林村,探访此前曾接受义联法律援助的尘肺病患者郭海良。之所以有这次探访,是因为我们在不久前接到的郭海良的求助电话,电话那头的郭海良艰难地喘着粗气,说工伤赔偿的钱已经全部花完,自己陷入了绝境,希望义联律师能够再提供帮助。一个电话牵动了义联所有人的心,让我们意识到需要及早行动起来。这次的探访除了接受郭海良申请撤销一次性赔偿的法律援助请求外,还邀请了搜狐网、中工网、工人日报、京华时报等活跃媒体的记者同行,希望能借助媒体的力量,引起社会公众对尘肺病农民工的重视,也希望能够改变他们的命运。

 

出发前的晚上,中心主任黄乐平及我们一起连夜加班,商讨并布置第二天的探访事宜,宗旨是最低限度地减少对郭海良的打扰,同时也能全面地反映他的现状。

 

临近四月,北京已经有了春天的气息,可围场县还是寒风凛冽,冰冻三尺,一片萧条肃杀之相。据说当地从5月份开始,才有春天的影子出现。越过一条冻得厚厚的冰河,我们到达了郭海良家所在的村庄。红砖砌起的围墙没有粉刷,封闭的四合院,长长的门廊,院子里晒着金黄的玉米,郭海良的家和普通的河北民居一模一样。低矮的南向正房是客厅、厨房和卧室,正房东边的卧室是郭海良夫妻俩的,朝南开着大大的窗户,郭海良就通过这一扇窗,整天躺在暖炕上看着外面的天空。几个月没见,郭海良的病情恶化速度之快超出了我们的预期,现在的他已经不能下地行走,只能躺在床上,靠着制氧机维持呼吸。这台制氧机是不久前刚刚从外地买来的,郭海良说在医院吸氧吸不起,别人给推荐了这个机器,自己能在家吸氧,可以省一大笔住院费用。制氧机输出的氧气,通过导管送入郭海良的鼻腔,炕旁边的这台白色吸氧机是整个灰蒙蒙的家里唯一亮眼的家具了。

 

郭海良告诉我们,之前他身体好的时候还能到院子里走走,吐口痰,发现是黑色的,于是他想等着太阳晒干,看看这黑色物质到底是什么,结果发现都是黑煤面。现在他连上厕所都需要妻子搀扶,身边离不开人,他的妻子长时间地照顾他,对于输液换药瓶之事已经驾轻就熟。妻子的娘家就在村里,八十高龄的母亲身体也日渐衰弱,可是妻子从春节后一直没顾得上回去照看过,直到我们来了,人手腾出来了,才能抽时间回去看一眼母亲。

 

郭海良妻子说,能感觉的到他心里想的事情很多,很堵的慌,可也不多说话,把很多事情都埋在心底,估摸着在考虑自己过世后的事情,看着都替他发愁,今天我们来了,看到了希望,才开心了点儿,说了很多的话。

 

确实,那天他讲了很多的话,经常性的吸氧对身体不好,所以,平常尽管制氧机一天到晚嗡嗡地开着,他都尽量控制吸氧量。作为三期的尘肺病人,他那天开大了吸氧量和我们说着话,一直不停地重复着感谢,这一句句的感谢让我们很汗颜,能做的确实太少太少了,并不能使这个家庭走出困境。

 

晚上我们对郭海良的妻子和姐姐做了访谈,从访谈一开始,两个人就止不住地流泪,又不敢放声哭泣,怕再给郭海良增加心理负担,就这样默默地流泪,又默默地擦去,爬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这些年来的艰辛,未来会怎样,对于这一家子来说现在还没空去设想,也不敢设想……

 

后来,我们探访郭海良的消息通过各种渠道传播开来,有社会爱心人士自发成立了爱心团,为郭海良捐赠了2200元的善款,还有人给我们寄来了营养品委托我们转交给郭海良,围场县工会和劳动局分别向郭海良捐了1000元。虽然只是杯水车薪,但这些都是社会爱心的汇聚,都是大爱的体现。

 

再见郭海良

 

再次见到郭海良是在北京朝阳医院里,他来朝阳医院看病,我和郭海良的代理律师一起去看望他。为了不打扰医院的工作,我们在病房走廊的小阳台等他,经过几天的治疗,他已经能从病房走到小阳台来了,自己感觉轻松了很多,眼神里流露出对未来的无限憧憬,精神面貌好了很多。看到他有这样的状态,我们由衷地为他高兴。郭海良说,在医院治疗主要就是打激素,但是也不敢多打,一是怕自己的身体受不了,再有就是家庭承受不起高昂的治疗费用。我们去看他的那天,是他在医院住院治疗的第七天,他们说当天晚上就准备回去,临走前想再见见我们。在阳台上,不时有相熟的病友跟他打招呼,郭海良介绍说,这些都是国营煤矿的老职工,也是来治疗尘肺的,他们的医疗费全部由国家和单位报销,就敢用好药,也不用担心其他问题。说着话的时候,羡慕之情在郭海良的眼神和言语中显露无遗,或许他在感叹,人和人的差距为什么就那么大呢?!

 

走出病房,我们回头看到郭海良依旧站在窗口目送我们,仿佛看着自己的希望渐渐走远。

 

他们

 

他们是和郭海良一起在房山区小煤矿打工的工友们,有的已经超过60岁,有的也和郭海良一样还年轻,还是整个家庭的靠山。这群冒着凛冽的寒风赶了几十里路来到郭海良家中等待我们的9名汉子,拥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和相同的无奈,他们都是尘肺病工友,没有了劳动能力,连走路都喘,家庭陷入了困境,其中有一个人的女儿患有先天性心脏病。自古出侠士的燕赵大地培育了他们勤劳、诚恳、吃苦、忍耐的品性,在如此的境遇面前,他们还是会开心的笑,也正是因为他们的笑容,我们心中感到非常难过,本来他们都该好好的、健康的活着,现在却只能等待死亡。

 

还有一群人,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得知的,也是在河北的某个村庄,该村庄附近有个矿山,在开矿管理还不怎么严格的年代,村里开矿成风,几户人家合伙开了一个小煤矿,通风环境跟不上,只用了一根通风管子,其他设备就更别提了。后来不干了,发觉身体不适,去卫生院检查,医生说可能是矽肺,和郭海良他们比起来,他们连职业病鉴定都拿不到。迫于生活的压力,不得不继续外出谋生。他们也正当壮年,上有老下有小,也都是家里的靠山,于是他们又选择了铁矿、煤矿等矿山。我很惊异地问为什么?难道不知道应该避免这些企业保护自己么?他不加思索的回答:没办法,要养家嘛!似乎我问了一个本就天经地义、理所应当的问题。

 

我相信,每一个事件的发生都是有原因的,存在即合理,不想去评判现实,只是想告诉大家有这么一群人,他们用自身的健康为经济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,可是自身也被时代的浪潮无情地磨灭了。他们在你的想象之外默默无闻地工作,在你意识不到的地方创造着你的生活必需品,也在你所不知道的角落痛苦,在你不知道的地方默默死去。

 

是的,他们本就渺小,离你很远,他们如何生活不会影响你一丝一毫,但是他们是和你一样的人,有未完的梦想,有美好的爱情,有幸福的家庭,只是他们的这些都来不及实现了。关注并救助他们吧!这是你、我、社会应有的良心。

 

本文系义联原创,版权归原作者及义联所有,转载请注明出处。

(编辑:叶亚雄)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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