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天下午，轮到我接待来访人员。午饭过后不久，就有人登门咨询。来访者个子不高，身体偏瘦，穿着一身灰色外套，上面有尘土留下的痕迹，昭示着他和大多来访者一样，都是在京的外地务工人员，并且很可能是建筑工人。他脸色很黯淡，就像是刚刚生过一场大病。几天没剃过的胡子茬，让他的脸上平添了几分沧桑。略显呆滞的目光告诉我，他的背后一定又有一段辛酸的故事。

 

李书生，男，1976年生，河北省张家口人。之前一直在张家口一家建筑公司做建筑工人。2008年公司承包了北京市海淀区的一个工程，李书生也随之来到北京。2008年4月23日下午，李书生像往常一样和工友们在工地干活，工程已经进行到大楼五层的建设，大楼外围采取了一些简单的防护措施，平时很少出事。但不幸还是在这天降临了，李书生在五层的水泥建筑上行走时，一不小心，脚底打滑摔了下来，重重的摔到了底层，当时就不省人事。包工头和几个工友急忙将他送往医院。

 

经抢救，李书生的命是保住了，但伤势很重。医院最终认定伤者盆骨粉碎性骨折，尿道闭塞。我没学过医，但一听到盆骨粉碎性骨折这个词，心里就觉着发毛。我简单查了一下劳动能力鉴定标准，没有找到盆骨方面的描述，反倒发现其实尿道闭塞更严重。标准上写明“尿道狭窄，需定期行扩张术”应认定工伤四级，而李书生现在更严重，属于尿道闭塞。他告诉我，医生跟他说过，他还要再做几次手术，才能让尿道通畅。但那也只是暂时的，最终的结果就是尿道狭窄，需要定期进行扩张手术。并且治疗尿道闭塞的手术难度很大，很难一次成功。以后所需的花费可想而知，绝对不会是一笔小数目。

 

单位的意思很明确。按照惯例，在工地干活受伤的工人，单位一次性给四万了事。但四万对于李书生的伤势来说，动一两次手术都不够。何况他的伤很重，医生已经明说，这种伤可能很难一两次就成功，需要做好心理准备。李树生几次与单位协商，最终都无功而返，面对单位的这种翻脸不认人的态度。李书生只能通过法律途径寻求救济。

 

这时已经是2009年的3月份，眼看着认定工伤的时效就要超过，于是他匆匆赶往劳动局工伤保险科。但事情并不像他先前想想的那么容易，因为按照法律规定，个人申请工伤认定应当提交和单位存在劳动关系的证明。但单位没跟他签过劳动合同，没给他上过社会保险，没有工作证，没有工资卡，甚至连身工作服都没有，要证明和单位存在劳动关系谈何容易？

 

思前想后，最终可以收集到的证据也只有两样，一是老家一起过来的两个同事可以作证，二是当初住院时的医疗费都是包工头交的，医院的病案条上有他的名字，仅此而已。但熟悉法律的人都知道，证人证明效力的高低取决于证人是否能自证，也就是证人必须首先要能证明自己是这个单位的职工，他才可以给别人作证。但关键是，他提供的几个证人的情形都一样，自己根本就提不出什么证据证明自己的身份。所以仅有的两样证据，只剩一样了。这种情形下，工伤保险科也不敢轻易给其直接认定工伤，只能建议他先去申请仲裁确认劳动关系。李书生当然不会放过任何可能的机会。于是当天就提交了申请书。希望能抓住这最后一颗稻草。

 

有一种等待是漫长而痛苦的。

 

十几天后到了交换证据的日子，李书生提交了仅有的两样证据，并取回了对方提交的证据，但转机也就此出现。他把材料拿到中心，正好又是我接待的，看了对方提交的证据心底禁不住升腾出一份喜悦。因为单位提交的两份证据都认可了李书生在该工地工作的事实，并且也认可是在工作中受的伤。只是认为他是从别的包工头那借调过来的，所以他们不应该承担责任。但这种借口是不会被法律所认可的。一方面借调是需要提供证据证明的，但单位不可能提供有效证据予以证明，因为借调这种说法只适用于国有企业职工，但他们并不属于。另一方面只要他们承认李书生是在他们工地干活并受伤，肯定就会有单位要对此事负责。于是，在向其说明了案件的利弊，并详细介绍了开庭需注意事项之后让其放心，对方提供的证据对他非常有利，胜诉可能性比较大。

 

这次的结果是值得期待的。

 

果然，八天之后裁决结果就出来了，最终认定李书生和单位存在劳动关系。拿到裁决书他就急忙赶到我们中心报喜。听到这个消息，我的心中顿时充满无限的喜悦。甚至事后想着想着都会情不自禁的微笑。可能这跟我的资历有关，毕竟这是我来到中心第一次亲身经历并指导成功的工伤案例。这一刻我也真正懂得了什么叫助人为乐。

 

不过，转念一想到现在只是认定存在劳动关系，离落实工伤待遇可能还有很远的路要走，笑容便有所收敛。因为看过太多的案例，都是官司打赢了，钱却拿不到。但这话我只能藏在心底。

 

最后我只想说，朋友，请不要担心。不管前路有多么艰险，我们都愿与你同行，不到最后一刻我们绝不会回头！

 

（本案当事人用的是化名）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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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编辑：叶亚雄）